中共广州市委党史文献研究室
广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广州市地方志馆
采访者:周艳红、徐丽飞
整理者:徐丽飞
访谈日期:2010年4月7日
访谈地点:广州司徒安家中
受访者简介:司徒安,1927年生,广东开平人。抗美援朝时,因朝鲜战争需要大批司机,报名参军,于1951年9月登记入伍,进入高射炮团。53年回国后,曾到中央地质部给苏联专家开车。后曾在中南309队、209队工作。
多难的童年
我1927年出生,今年83岁,广东开平人。父母早亡,只有些旁亲,如堂兄弟、叔叔之类。小时候,日本鬼子打到开平,我便从家乡走难到广西桂林。不多久,日本鬼子又入侵桂林,我只好离开桂林,来到广西其他县。为了生存,我在县城的饭店工作。幸运的是,老板对我很照顾。抗日战争胜利后,我经广西郊平县坐船到梧州,再坐难民船回到了广州。在广州,举目无亲的我投靠了在郊平认识的医生,帮他做饭、挑水,以讨得一口饭吃。1949年,我学习开车,在公共汽车公司做学徒。解放后,我就成了一名公共汽车司机。
参军之路
抗美援朝时,因为朝鲜战场需要大批司机,广州市市政工会便号召司机赴朝。那时候的我正在公共汽车公司工作,便报名参军。1951年9月13日,我们正式得到批准,登记入伍。公共汽车公司共有41名司机报名参军,那年的我才22岁,但并不是年龄最小的,马英超才20岁,邵文杰19岁,未婚。而陈伦平和韩湛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当知道自己得到了批准,我非常高兴。我们四十一名司机在赴朝之前,一起照了张合照。在欢送会之后,上了专列,来到武汉中南军区。在武汉,广州公共汽车公司的41名司机,广东省运输局的30名司机,以及湖北、广西各自来的一批司机汇合了,这便是第二批地战勤了,第一批地战勤是上海去的。在这里,集中领了服装。中南军区政委谭政也发表了讲话:“朝鲜有很多车在等着你们去接,等着你们去开。”不久,我们离开了武汉,一路往北。在安东九连城进行分配。因为安东目标太大,并且时常有美国飞机来炸,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的分配工作在小镇上进行。一批人去运输兵团,一批人去高射炮团,我被分到高射炮团。车子也早在这儿等着我们了。晚上我们便开着车跨过了鸭绿江。
身负重任的高射炮团
过了鸭绿江,就直接进入了朝鲜境内。我们当时进的部队是508团。后期508团被打的差不多了,我们就把他们送回鞍山,接了509团入朝。一年后我们又送509团回去守沈阳,接了来自上海的510团。这样,我们总共入了三个团,先在508团,再加入509团,后又进入510团。
高射炮团的主要工作是守卫重镇。这就需要从安东拉炮弹到朝鲜。所以我们经常穿过鸭绿江。鸭绿江有个桥,离鸭绿江三十里的地方也有个桥。这两个桥,我们都走过。
高射炮团又分为大炮连和小炮连。我是大炮连的,韩湛是小炮连的。当时的大炮是85炮,能打上去一万公尺左右。大炮在开炮的时候起码需要两个小炮连架着小炮来保护,以防轰炸;小炮是37炮,有效范围是两千七八公尺左右,小炮专门打俯冲机。敌机来炸的时候都是俯冲后再下弹的。小炮可以在车上打,大炮是不能在放在车上打的,要先拖下来。我们打敌机的阵形就是一个大炮营在中间,两个小炮营在旁边保护,三个营组成一个领字形。我的任务主要是拖炮,把炮拖上山,拉下来,然后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去。
高射炮团是人车不离炮。一般一个连配8辆车,4台运输车,运炮弹的4台牵引车,专门拖炮的。一个连有4门大炮。牵引车是不能随便开动的,运输车则相对自由点。
一个车配一个司机,开始司机有助手,后来助手被成功培养成了司机就走了。有助手的时候,助手的一个任务是防空。晚上行车,最怕飞机来了,而自己不知道,助手就会听防空哨的枪声。飞机来了,有专门的防空哨兵打枪,助手听到枪声了,马上告诉我,于是赶紧闭灯慢行。没有助手的时候,运输车专门带一个防空兵。有一次,我们去平壤仓库装炮弹,飞机看到我们来了,要扫射,我马上把车开走,结果那个防空兵从车上掉了下来,但我不知道。幸好,防空兵没受伤。没有防空兵是很危险的。防空兵看到飞机来了要打枪啊,你一打枪,别的地方听到了又打枪,就这样一个传一个,大家就都知道飞机来了。
我们跟随的508团作战非常厉害,敢于迎头打敌人的飞机,一般的部队都是等敌机走了才打。508团属于东北防空司令部,东北人多。我们在守护机场时,也曾跟随部队与敌机干了一场。我们常拖着炮打游击,敌人飞机多,来炸了,我们拖着炮打它一下,打完就跑了。所以我们在很多地方呆过,阮山、定州等。
我们一般晚上行车,如果白天一定得行车,则在下午四点后。白天行车,遇到情况赶紧找个地方隐蔽。公路上的大树阿,旁边的山洞都是可以隐蔽的地方。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就要灵活点了,不能硬跑,可又不能不跑。白天行车非常危险。我们接509团入朝时是下午四点多钟行军,结果被敌机发现了,敌机疯狂扫射,几个广州的司机牺牲了。
晚上行车,遇到飞机,闭灯慢慢走。公路是可以分辨出来的,在有月光的晚上更加清晰,没有月光的晚上也是能看到的。因为公路两旁有树。晚上车很多,主要的是运输车。区镜池就在运输团,他们开的车不大,速度快,单独一辆车就可以跑。高射炮团行车,则不能单独跑,而是要整个连队跑。高射炮团要拖炮弹,是没办法单独行车的。
除了本身拖炮的任务外,我们司机还负责培养司机。在508团、509团的时候我们都要培养司机,后期,司机人数够了,到510团就不用再培养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训练他们呢?有时候行车,空车,又无什么危险,公路又比较好一些,我就让助手来开车,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培养。
我们这批入高射炮团的司机牺牲了十几个。那时候敌机轰炸得很厉害,我们常处在危险下。记得有一次,炸弹打中了我车后面的水塘,溅起的泥巴把整个车都盖住了,我只好把挡风玻璃撑开把车开走了。这样的事情常发生。我已经很幸运了。同去的赖俊在开运输车去装地警仪的时候被炸得粉碎。
一个团的人基本上驻扎在附近两三公里以内,团经常开大会,因此我们也常见面。我跟陈伦平是一个营的,他在营部当班长,我在连队当副班长。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也聊聊天。
陈伦平工作很积极。我们立功的时间差不多,都是三等功。三等功是没有功勋章的。我因为工作积极,被评为三等功。当时立功的人很少。区镜池在行军的时候遭到敌机扫射,负了伤,所以他去了朝鲜没多久就回来了。我和陈伦平都是停战后回来的。
艰苦的朝鲜生活
在朝鲜的生活当然是很艰苦的。朝鲜没有完整的地方,老百姓睡在山洞里,很潮湿,睡觉的时候在下面垫个垫床,第二天起来,垫床全湿了。我们也在山洞里面,挖个车库,用东西隐蔽住,车开进去,人就在车上睡。
吃的方面,刚入朝那会儿,缺乏食物,经常几个萝卜熬一锅汤,那时候也有自己入朝时带过去的大米、面粉,可是很少,吃完就没了。因为缺乏营养,眼睛都花了。美军空军轰炸得没那么厉害的时候,我们就吃猪肉罐头阿、鸡蛋粉阿,鸡蛋粉和点水就跟鸡蛋一样。晚上行车非常耗眼力,所以那时候苏联发给我们保护眼睛的营养丸,每个司机都有。
那时候我年龄小,说话也比较伶俐,会讲普通话,朝鲜话也会几句。不过我不敢接近朝鲜人。他们很热情,也很信任我们,但我还是尽量少接触她们,担心影响不好。行车的时候,我们就叫朝鲜老乡给我们做饭,我们给她米,她就来煮,我们就抓紧时间睡会觉,饭熟了,老乡就叫醒我们。
朝鲜非常冷,好在我们发有毛衣、长筒毛鞋。因为我们经常要拖炮上山,遇到情况就得下到地上,山上雪那么高,没有这个鞋子是不行的。有了这些设备,相对来说就好些了。
祖国人民也来朝鲜慰问我们。我看到过慰问队的人。但慰问队不是每个部队都来的,他也有重点下去的连队。我们的慰问品就是由团里代领的,然后转发给我们。
继续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朝鲜停战协议签了后,在53年国庆前两天,我们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在沈阳,长春第一汽车厂想动员我们这批人留下来,但我们广东人不习惯那么冷的天气,全部都回广东了。1955年我被调到中央地质部,专门负责开苏联专家的车。后来他们走了,我们留了下来。后又转去二机部,二机部是专门为制造原子弹寻找油库的。我就在那开车。1957年,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家庭,我回到了原单位属下一个供销经理室工作。这个经理室专门负责材料供应、汽车配件、材料调动。我管仓库。后来我又去了长沙中南309队,1970年9月调回广东的中南209队。
(作者:原中南209队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