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周军、邓颖珊

　　整理人：邓颖珊

　　采写时间：2009年3月17日

　　采写地点：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

　　讲述人：张成达

　　讲述人简介：张成达，1926年出生，原中山大学工学院化工系学生。1948年3月在增城派潭游击队参加革命。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3月时任粤赣湘边纵队东江第三支队直属独立二大队第四连第一排政治服务员。

　　参加游击队，决心消灭反动武装

　　　　我原来是中山大学附中的学生，后来去了中山大学工学院化工系。1948年3月我到增城派潭小涧参加了游击队，主要做群众工作。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8月到增（城）龙（门）从（化）博（罗）人民自卫队下属的一个连队当文化教员，后担任政治教员。1949年2月15日，增（城）龙（门）从（化）博（罗）人民自卫队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东江第三支队（简称“东三支”）。它的任务主要有发动群众减租减息；保护群众不被国民党的自卫队、地主反动武装侵犯等。

　　当年我们有位战友谭林创作了首歌，表达出战士们同心协力消灭反动武装，保护家园的决心。歌词是这样写的：

　　分完土地保家乡，

　　组织民兵去瞭望，

　　一围（村）响枪十围（村）帮。

　　你种田来捱（我）打仗，

　　齐合作，有力量，

　　军民合作力量强。

　　齐把蒋匪消灭光！

　　齐把蒋匪消灭光！

　　我们游击队的生活是比较艰苦，部队分发“九两米、二钱油”给我们，而且要经常翻山越岭去打仗，所以队伍里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九两米二钱油，吃饱就爬山头，打落广州就住洋楼。平时没有猪肉吃，只是在打胜仗后会杀猪庆祝，甚至比赛吃肥猪肉。“哒哒嘟嘟打完听日吃猪肉”这样的说法就是很形象的反映。

　　资料链接

　　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是在粤赣湘边地区游击队的基础上成立的，并为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卓越贡献。

　　1949年1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正式成立。1月17日，粤赣湘边纵队下令将江北支队改编为边纵东江第三支队。黄柏任司令员，黄庄平任政委，王达宏为副司令员，陈李中为政治部主任，下辖4个团和1个先遣总队，于2月15日正式成立。

　　边纵东江第三支队成立后，在广州东北郊县增城、从化、龙门、花县、禺北、博罗、佛冈一带坚持反抗国民党“清剿”的斗争，取得了威震江北地区的上坪大捷，从根本上改变了江北地区的军事斗争形势，我军从被动变为主动，从防御转为进攻。最后，又配合南下大军，解放了华南重镇广州，在广东人民革命斗争的史册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第一次战斗，我整个人吓得呆住了

　　　　1949年1月19日，我参加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窑前面战斗，窑前面是增城与龙门的主要通道，而反动地主的围屋刚好在这里，阻碍了我们队伍的前行之路。于是我所在的连队决定攻打窑前面这个地方。当时我是主动申请去放炸药炸地主的。但是当我第一次听到“嘣……”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反而吓呆了，就连炸药炸开了敌人的围屋，我都不敢冲进去。随后反动武装从屋里向外开枪，双方进行了枪战。后来反动武装被我们队伍的突然袭击吓怕了自行撤走了。这次战斗之后，上级前来我们队伍调查情况时批评教育了我。我也认识到自己胆怯怕死的错误表现，做了深刻检讨。后来我就再也不害怕作战了。

　　上坪伏击，一举擒获国民党一个营

　　　　1949年2月，国民党154师想歼灭东三支主力，驻扎增城正果的独二营（营长申江）集合了增城、龙门、博罗三县地方武装1000多人，进攻博罗横河镇。东三支领导黄庄平、黄柏等人认为，如部队退到公庄的官山，申江营必定尾随而来，国民党从横河、红头岭进攻公庄官山，必经上坪。

　　上坪处在半山，几个小山村，几十户人家，两面高山一条山坑，树木稠密。支队决定在上坪设伏，刘彪的独立一大队负责东面，洪广佑（洪腾）的独立二大队负责西面，各自隐蔽在上坪村的屋子和山脚密林内。两个大队负责掩护的连队则埋伏在半山腰的密林中。

　　3月16日上午，国民党分红头岭、柏塘、陈禾洞三路合围，营长申江率领最强的营部、炮排、加强连以及地方武装200多人，从红头岭进入上坪。黄柏信号枪一响，20多个连环地雷连声爆炸，接着机枪、手榴弹、步枪等齐声大作，这一仗前后三四十分钟，国民党独二营营长申江也被俘虏了。

　　在这次战斗中，刘彪的独立一大队和我所在的独立二大队是前后堵截申江部队，形成包围之势的。独立二大队负责围堵国民党队伍的退路，但是不能先开枪。等国民党一直往前走，黄柏开了信号枪，大家才能行动。

　　枪一响，就有几个国民党兵想逃出我们的包围圈。“冲！”班长、陈苟排长和我（时为排的政治服务员），一起向前冲！当时有个打前哨的国民党副排长正开机枪扫射我们，我们冲在最前面的班长一下被打死了。在我身旁的王兆麟连长立即一枪打过去，打死了那个可恶的国民党副排长。王兆麟的绰号叫“出炉铁”，打仗勇敢得没法说。陈苟排长也立即抢过轻机枪，打死了另外两个国民党兵。

　　后面的国民党1个班见势不妙，马上撤进老百姓的房子，关上大门。我和一位副班长，一人守着屋子这面，一人守着屋子那面，一起做国民党兵的思想工作：缴枪不杀！

　　客家房子旁边有个狗洞，国民党兵从狗洞往外打枪，副班长的手指一下被打断了。我大叫：“出炉铁！出炉铁！快扔手榴弹，炸死他们！”“出炉铁”王兆麟没扔手榴弹，他牢记政策，让我们继续做思想工作。其他战士也赶到了，包围了屋子，大家一起喊“缴枪不杀。”

　　里面的国民党班长叫：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他们打开门，一个个“啪啪啪”大力拍手掌，表示手里没有枪。我第一个冲了进去，缴获了他们的机枪。

　　那个国民党申江营长，听到枪一响，他开始相当“牙擦”（自以为是），大叫道：啊？哪打枪？！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后来发现是打仗了，就带着卫队躲进坑洞里不敢出来。

　　刘彪的独立一大队把坑上的一个国民党中队消灭了，坑上没有敌人了。大家一起包围了申江，派了一个俘虏送信到坑洞，说明只要投降就释放他，申江知道自己的队伍已经被消灭，没希望了，就同意投降。

　　他一走出来就骄傲地大叫：我——是——申——营——长。

　　刘彪营长一看，声音更大：我是刘营长！

　　这申江没话说了，他投降了，由我们独立二大队负责关押。第二天早上，独立二大队的洪广佑营长也声音大大的问：申营长，我是洪营长，你吃饭没有？

　　申江回答：吃饭？我脸都没有洗！

　　洪营长找人打水给他洗脸，然后吃饭。

　　后来我们在公庄召开祝捷大会，押了申江在台上，让大家知道我们真抓了申营长，当时他还穿着国民党衣服。随后送他出游击区时，找了套老百姓的衣服给他换，他个子高大，穿上老百姓的衣服又小又窄，让人觉得很滑稽好笑。

　　上坪战斗中，牺牲的班长被授予了“特等功”，陈苟排长和我缴获因轻机枪各立了一等功，王兆麟打死敌方排长也立了一等功。

　　那位不幸牺牲的班长早在是年初写了首客家山歌，向党组织申请入党，并表示自己为民牺牲的决心：一朵红花开大海，任由风雨打到沉。我今为民来入党，虽然牺牲也光荣。而他在上坪作战中也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我所在的连队从我参加游击队到打进广州为止，前前后后牺牲了30多人。但队伍不断补充人员，始终保持70人，我们连几乎有一半的战士为了共和国的诞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铺前战斗是边纵最大规模的一次会战

　　　　1949年3月底，粤赣湘边纵队党委为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提出要建立一支数量较大、质量较高、较正规的由纵队直接指挥的主力部队。到4月底，中国人民解放军入粤作战已指日可待，粤赣湘边纵队党委立即决定组建“边纵独立团”，从东江第一支队、东江第二支队、东江第三支队、北江第一支队中抽调干部和战士组成5个独立团。5月，在江南地区建立3个边纵独立团，分别是边纵独立第一团、第二团和第三团；7月，在九连地区建立2个边纵独立团，分别是边纵独立第四团和第六团。当时我所在的营被抽调到边纵独立第六团，我编在六团二营七连。

　　那时我们队伍从博罗过河源到连平，途中在河源的新丰江同挡路的山寨土匪打过几仗。到达连平后，我所在的营队接到一个任务，要去五华保护当地群众。因为当时国民党的胡琏兵团撤退到潮汕地区，欲攻占五华县，对其进行抢粮食和抓壮丁。7月31日，我们部队在五华阴竹与胡琏兵团相遇，打了一天的仗，成功击退胡琏兵团，保护好五华县政府和当地群众。随后我所在的营队从五华返回河源一带活动。

　　后来我还参加了9月在河源的埔前战斗。当时，粤赣湘边纵队司令员尹林平率边纵南线主力独立一、二、三团，副司令员严尚民率领北线主力独立四、六团，第四支队司令员曾天节、政委郑群率边纵第四支队，分路集结于河源、博罗、龙门一带，围困河源，迫使国民党196师撤出河源，并加以追截。我们的部队于9月21日在石坝正式与国民党的196师开战，9月23日，在埔前打了一整天。最后国民党军撤退，一直撤至罗浮山投降。在埔前、石坝一带铺开的战斗是我们边纵规模最大、也是唯一的一次会战。

　　我们是第一支进入广州的游击队

　　　　我所在的边纵独立六团在埔前、石坝会战后接到新的命令，要求马上从东江坐船来广州，主要任务是维持市面治安。因为叶剑英（时任广州市长）根据在北平的经验，为防范国民党残余留下捣乱，让最靠近广州的游击队来做保卫工作。10月16日我们达到广州。17日我们的连队就被分派到广州市公安局属下的太平分局、靖海分局、陈塘分局和南岸分局，负责看守留任的原国民党警察，以防他们从中捣乱。后来不到1个月的时间，广州公安总队成立（广州警备司令部的前身，隶属中南公安部队建制），我们就撤走了。边纵独立六团是第一个进入广州的部队，也是第一个接受维护广州安全任务的部队。

　　60年前，我们把自己的青春年华奉献给祖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我们对粤赣湘边的土地怀有无尽的深情与眷念，希望藉着点点的回忆，叙述昔日详情，以告慰长眠于此的战友与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