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0月30日的夜晚，在广州市长堤人民大戏院，急管繁弦，正在上演一社会伦理古装粤剧《花染状元红》。当演至第四场的时候，剧中主角——茹凤声（文武生）拜母起身，突然站立不稳，神态有异，幸得旁边的演员及时扶持，但他还是坚持演下去，直至终场（第七场）。唱腔、表情仍然与前无异，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谢幕以后，送他去医院急救，经诊断为脑出血，延至次日（31日）下午5时，不治逝世……以上便是一代粤剧大师薛觉先的“最后一幕”。

死讯传开，每天均有大量“薛迷”潮水般涌去殡仪馆，表达哀思。广州市市长朱光亲自主持了公祭、入殓、安葬仪式。周恩来总理和省、市首长，各界人士和社会团体、单位送来花圈。出殡之日，万人空巷，绝大部分粤剧佬倌都来参加送殡。香港、澳门各界人士也联合举行追悼仪式。追悼文章、唁电、挽联纷至沓来，结集问世，社会影响甚大。

一个粤剧演员，备极身后哀荣，至今人们提及粤剧艺术在20世纪30年代的峥嵘岁月，总离不开这位“万能泰斗”。让我们回顾一下他的艺坛生活吧。

从艺之路

薛觉先是广东顺德县龙江乡人，1903年4月出生于香港。本来有同胞兄妹十人，因为他的兄弟姐妹共有五人陆续早逝，形成他是上有两姐，下有一弟一妹，等于薛家的长子。而他实际是排行第五，故被人背地里昵称为“薛老揸”（广州人把五个手指撮在一起叫揸，揸是五的代称）。薛觉先乳名“作梅”，成年后自号“平恺”（平海），“觉先”是他的艺名。三姐觉非和九弟觉明，也是粤剧演员。“觉先”和“觉明”合起来，是“觉先觉后，觉明明德”之意。薛觉先的父亲薛思甫，字鼎新，秀才出身，曾在安徽充当幕僚，辞职后在香港设帐授徒。学生中有粤剧名伶新金王、蛇仔礼、豆皮梅、新白菜等。三姐夫新少华是大佬倌，母亲也是一个“大戏迷”，凭着女婿关系，看戏较为方便，每次都带着薛觉先，耳濡目染，诱导他对粤剧的情趣。

薛的童年，除了随父熟读经书古文之外，便是在圣保罗英文书院度过，书院里的“爱美剧”（业余话剧），也成为培育他的艺术的园地。还有恳亲会、游艺会上的音乐、舞蹈等节目，都是他发挥戏剧天才的大好机会。他又被香港基督教青年会话剧团看中，先后在《伤心人语》、《做人难》、《夜未央》等剧充当童角。他把大戏院里的一套戏曲程式，照样搬上话剧舞台，举手投足之间惟妙惟肖，备受好评，那时，只不过是十岁左右。

不久，父死家贫，只好辍学。此后，他当过童工，卖过中药，办过民校，曾受雇于绍昌皮革厂。五四运动时，他以“佛岸少年”笔名投稿香港报刊。又因积极参加反帝游行，被港英当局拘押数天。上述一系列生活遭遇，既激发了他的爱国情操，又有助于他日后的艺术实践。

有一天，正式投身“大戏”舞台的机遇来到了。环球乐剧团有一个“天光戏”演员，因故不能上场，有人找薛充当剧中的“小和尚”。他欣然粉墨登场，毫不胆怯，而且临时“爆肚”（增加原剧所没有的唱词），清新脱俗，一鸣惊人。为该团著名小武朱次伯所青睐，指定升格为“书童”，每次都要他跟随或同台演出。当时剧团大都加演“文明戏”，以应潮流，也是由薛自编、自导、自演，多为警世忧时之作，令人触目。

此后，他在人寿年剧团编演的《西施泯吴》里，饰演西施父亲，又无师自通地爆出忧国忧民的警句对白，观众为之动容。在《三伯爵》里，他的举手投足、唱腔表情与原来担纲的名伶朱次伯堪相伯仲，又加唱一支“祭奠曲”，更令观众倾倒。从此，他日演丑角，夜演小生，在《梅知府》、《宝玉哭灵》里，这个年仅19岁的小字辈，声名大噪。从学徒到成名，不过一年光景，堪称粤剧艺术史上罕见的奇迹，从此舞台生涯便成了他的终身职业。

艺海浮沉

正当他21岁，艺术才华充分展现之际，粤剧界发生了两件血案。朱次伯被刺杀于广州，李少帆被击毙于香港。为此，梨园乐剧团特雇两个保镖，以保薛的安全。谁知这两个人反而乘机勒索敲诈，剧团只好将之解雇，另雇新人。但因此招惹原来保镖之记恨，将新保镖杀害以向薛示威。又有一个社会恶棍侄少（伪广州警局某科长的侄儿），向薛勒索不遂，在红船开枪射击，薛的契爷（干爹）中弹身亡。薛只身出逃至西关，在女友掩护资助下，逃往上海另谋出路。

薛在上海约两年时光，组织“非非影片公司”，拍制默片《浪蝶》，以戏曲演员而当上银幕主角的，他是第一人。又因为缺乏女主角，刊登广告公开征求角色。当时在上海晨钟影片公司主演《悔不当初》的粤籍女演员唐雪卿（中山县人，民国政要唐绍仪的侄女）放弃原来较高的工薪，欣然前往应征，薛、唐艺术合作由此开始，他俩后来成为夫妇。

薛在上海，除了拍片外，就全力以赴去看戏。他说：“看戏就是听课。”对地方曲艺、民间小调尤感兴趣。所有京剧场所、影院，“大世界”、“新世界”游乐场，有关说书、大鼓、滑稽戏、凤阳花鼓等处，都涉猎遍。他还结识了京剧大师梅兰芳、麒麟童（周信芳）等，广泛吸收各兄弟剧种之长。

他还学会骑马、打猎、射击、划船、驾车、跳舞、弹钢琴等，加深了生活体验，更为他丰富多彩的表演技能奠下了深厚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