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每逢上元节,双门底(今之北京路)及下九甫(今之上、下九路)等地设有灯市,上层人家喜开谜会招邀亲友,惟多采半公开式,非亲友携同,则难与会。渐亦门限所不能禁阻,盖以猜谜,亦属风雅之事,自非稍读诗书,亦不敢贸贸然登门。当时除书香门第文士名流外,私塾大馆的老师宿儒亦喜为之。如榨粉街私塾梁馆,塾师为梁节庵族人,每岁均有谜会之集。梁声如洪钟,有“大声公”之目。猜者有时以灯题为问,梁应答如响,有不喻其题意者,则曰:再想想。猜者难于中的时,则增以谐趣易猜之谜,以调剂场内气氛。尝以“边孝先晒肚腩”作面射《四书》“便便言”。边韶字孝先,腹大,好午睡,人以是讥之。边乃撰词曰:“边孝先,腹便便,五经笥… …”以自解。又以“马行田,象行日”射《四书》一句:“子路不对”,以“孪生”射《诗经》一句“有怀二人”,其风趣多类此。再如时中学校老师黄慈博,屡于黄文裕公祠内设谜坛,猜者闻风而至,往往猜至夜深始尽兴而散。李老说当时他尚在学,偶有所获。现忆及其猜中的谜条,有以“砚耕”作面射《左传》一句“犹获石田也”,“国士无双”射《四书》一句“何谓信”(萧何向刘邦推荐韩信的原话),“八千子弟”射“翠”字等。
又如老教师詹菊人,预于灯节前,定制一花灯,作六角或八角形,每面可粘灯题二至三格,共若干条,中嵌电灯,表里通明,猜者云集,多属斯文中人。詹所出之谜,以典雅胜。至今尚能忆及之者,如以“嗟来食”射《四书》一句“乞人不屑也”,不屑二字,最能显出乞食者之傲气,终不受嗟来之食。以“施恩不求报”射《四书》一句“赐也可敢望回”。原意为端木赐子贡自谓已远不及颜子,现别解为施恩惠于人不求报答,意思迥然不同。以杜甫诗句“广文先生官独冷”射《左传》一句“师人多寒”。按广文古为教官之称,詹久任教师,有欠薪之嘲,此谜似为有感而发。过去人们以当教师为坐冷板凳,其意亦合。又以《西厢》句“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射词目“眼儿媚”,以“婿”字射曲牌“一半儿”。以上各谜,殊非平易浅近者可比。
是时,二牌楼有一牙科医生梁某,岁必开谜会一次,例于灯节前后,其所识谜友亦甚多,内中有一业贩鱼者,在附近摆鱼档,人多识之,然不知其为一读书人,经书琅琅上口,每参与灯夕谜会,至少亦获十禽以归。又有张某,谜友多鄙之。谓其入谜场,记若干题而出,至附近僻静处,则从内衣出书检之,逐一对谜面,有所得,然后再入场,但不常中,盖虽看书,亦记不清,或未解出谜人之意。曾有人将所见投之报章,名曰《谜坛搜秘录》,亦一趣事也。
至于在公共娱乐场所挂谜应众者,则自长堤先施公司游乐场始。场内原有粤剧、曲艺、电影、杂耍等,以号召游人,后有人建议于场内设灯谜助兴,以一角之地为谜坛,奖品则由公司负担,突然增此新事物,颇能吸引观众。所悬之谜,以古典小说为最。如以“徐元直走马荐诸葛”射《四书》一句“回也其庶乎!”以“刘景升父子豚犬耳”射《红楼梦》人名“笑儿”,以“双文没有改错名”猜《西厢记》一句“真不枉唤作莺莺”,等等。
解放之初,广州市成立嘤鸣灯谜社,此乃广州市独一无二的灯谜组织,笔者知道梁嘉江君是该社创办人之一,遂约他面谈。据梁君回忆:该社成立于1953年春,由灯谜爱好者王衮甫、许品良、梁嘉江、冯国材、张炳新、彭伯熊、何朗夫、周润8人组成,纯属业余的文艺组织。该社首次公开张灯应众,是在同年中秋之夜,应文明路广州市工人文化宫之邀,在文化宫悬谜数百条,欢迎游客试猜,猜中者由文化宫发给文具簿册,作为奖励。翌年,广州市岭南文物宫(即今之文化公园)邀该社在园内西边六角亭上设一谜坛,规定每逢周末及星期天晚上,挂出谜条,让观众竞猜,如遇重大节日,则加设场数。每届黄昏,游人络绎而至,不少在谜坛驻足盘桓,冥思苦想。乐而忘疲者,济济有众。纵遇风雨寒暑,而嗜谜者未尝或离。主坛者(俗称灯伯)遇有佳制,每每提示要领,同时又将业已揭晓谜底标明于下,使观者从中举一反三。奖品均由文化公园赠与。
嘤鸣灯谜社制谜,以刘勰的《文心雕龙》“谜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之至言为宗旨,崇尚典雅,谜面不俗,绝少浅泛之作。内容分“古典”与“杂俎”两大类。古典类只包括四书、唐诗(以三百首为限)、古文(以《古文评注》为限)以及蒙童读物等,有关经、史、传之谜则少制。杂俎类包括天文、舆地、数学、音乐、物理、化学、生物学、医学、人名、地名、书名、说部、戏剧、五行、十二属,如此之类,旁及三教九流,无一不备。即此之故,“嘤鸣”之名,盛于一时。1953年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止,13年间该社所出的谜条何止千万,其中有不少是精品,可惜无人收存。今天,活跃于省、市谜坛的积极分子大都出自该社的启蒙与培养。
1982年,广州市东山区文联重组嘤鸣灯谜社,参加的有30多人,第一届社长为李宝鉴,第二届社长为李乐贤。该灯谜社先后在东山区及市内各文化宫开展灯谜活动。因为这项活动在市内中断近20年之久,群众大多缺乏猜谜知识,尤其什么是谜格,更感茫然,故应猜者不甚踊跃。1987年,广州市总工会组成市职工灯谜协会,作为其属下8个不同性质的职工协会之一,由当时市总工会主席梁超担任名誉会长,他亲自书写协会招牌挂在市二宫之内,情况才开始大变。此后,在市二宫内设一谜廊,每逢周末则挂谜应众,数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市二宫又于1989年成立灯谜俱乐部,协会会长和俱乐部主任由刘安敬一人兼任。协会还编印《广州谜报》,不定期出版。其中有些谜条是相当精辟的,如以“孙中山传”为面,猜学科名二“语文、历史”。以“孙中山自传”猜文章体裁“文言文”。“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猜话剧《文成公主》,“华侨”猜称谓一“海外作家”,“投笔从戎”猜称谓二“知识分子、转业军人”,“怒斥短秤”猜词牌“声声慢”,“灯谜世家”猜广东省地名“虎门”,等等。
广州市还成立了市灯谜学会,为市文联领导。学会侧重灯谜学术理论的探索与研究,而灯谜协会则侧重开展具体的竞猜比赛活动,二者相辅相成。解放前,广州市的灯谜活动,是以个人的、自发的形式出现,所猜的谜以古典诗文为主,通俗的甚少。解放后,才逐渐转变为团体型的形式,所猜的谜,以适合时代潮流,通俗易懂的为主。今天的灯谜,才真正达到应之者众,雅俗共赏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