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使中国工人运动开始进入以马列主义为指导，以中国共产党为领导核心，以实现工人阶级和全国人民的彻底解放为奋斗目标的新阶段。中国共产党于1922年5月1日至6日以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名义发起并主持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这是中国工人阶级第一次规模空前的全国性盛会。出席会议的代表来自12个城市共173人，代表着全国110多个工会和34万有组织的工人。大会期间，代表们参加了广州市5万多工人举行的纪念五一国际劳动节庆祝大会和示威游行，听取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的报告，热烈讨论了工人们十分关心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会议总结了以往工人运动的经验，提出了将反帝反封建作为工人运动的基本目标，也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和劳动组合书记部在工人运动中的领导地位。取得了许多方面的成果,主要精神集中体现在大会讨论并通过的《罢工援助案》、《全国总工会组织原则案》、《惩戒工界虎伥案》等10项议决案以及经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代表李启汉提议、于会后发表的《全国劳动大会第一次会议宣言》（一下简称《宣言》）中。因此，对大会《宣言》的研究，有助于加深对这次大会的历史作用及重要意义的认识。本文结合当时工人运动的实际情况，对《宣言》作些粗浅分析，以求教于各位同仁。

　　一、《宣言》是工人阶级掌握本阶级命运的思想武器

　　无产阶级是以机器大工业为物质技术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而中国的工人阶级是伴随着1840年鸦片战争外国资本的不断入侵、中国早期官僚买办资本和民族资本这三种近代工业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同各国无产阶级一样，中国工人阶级也是同新的经济方式相联系的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到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前夕，全国产业人已达200万人左右，加上其他各种非产业工人，其总数约4000万人。工人阶级的日益壮大，成为近代中国的一支重要的社会力量。

　　党成立之初，中央局在1921年9月召开的第一次扩大会议上专门讨论了如何开展工人运动的问题。会议在制定全国性工作计划的同时，还制定了领导工人运动的具体计划，并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通告》的形式发往各地。中央局还于8月11日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出版机关刊物《劳动周刊》。随后在北京、济南、汉口、长沙、广州等地设立分部。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宣言明确宣布：它“是由上海——中国产业的中心的一些劳工团体所发起的，是一个要把各个劳动组合都联合起来的总机关。”此后，许多共产党员和青年团员深入到工人群众中去，采取创办工人补习学校和发行工人刊物以先进思想教育工人，启发他们的觉悟；同时，发动工人们组织现代工会，开展罢工斗争。召开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和发起劳动立法运动，就是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主持的两项重大活动。

　　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是在中国工人运动第一次高潮开始形成的形势下召开的，为了教育和动员工人群众自觉投入工人运动，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受剥削压迫和遭受痛苦的根源，懂得摆脱痛苦掌握自己命运的道理，是摆在共产党面前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大会《宣言》深刻揭示了资本家的残酷剥削社工人遭受痛苦的根源，指出：“资本主义没有不是靠剥夺工人们的血汗做养料的，他发展的过程，便是工人们受痛苦的过程。”①

　　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旧中国的中国工人阶级，身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三重压迫，他们劳动的工时之长、工资之低、劳动条件之差、生活之贫困，是世界各国中少有的。中外资本家为了追逐利润，拼命压榨工人，延长劳动时间，加大劳动强度的现象十分普遍。几乎所有的现代化工厂和矿山都实行日夜两班制，每班12个小时；而常日班工厂的工人，每天劳动时间有的长达16个小时，有的还被活活累死在车间里。正如《宣言》所说：“资本主义在中国发展的结果，使百余万的男女工人们集中在用机器的工厂里或各种企业里，变成一无所有的机器附属物。一般男女劳工在这种新式制度下面的工作状况，简直和牛马奴隶一样。”然而，工人们的工资却很低，一般日工资只有2、3角钱，与资本主义国家相比，中国工人工资水平是极低的。1921年留法勤工俭学的周恩来在《旅欧通讯》中写道：中英两国矿工的工资收入“相差之巨直达40倍以上”。②工人们所赚的工资，多半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随处都可以发现受饥挨冻的劳工。工人们的劳动条件极为恶劣，加上无劳动法作保障，造成工伤事故不断。如，1920年10月开滦煤矿的一次沼气爆炸，就死亡达五、六百人。”①工人中职业病、传染病流行，健康状况普遍恶化，特别是毒性严重的工矿业，受毒害致死的人数居高不下。如，云南省个旧锡矿有“百分之四十的矿工干活三、四年以后便中砷毒而死。”②

　　中外资本家还对工人采用残酷野蛮的封建剥削制度的管理方法，如包工制、监工制、包身工、养成工等，使工人的人身自由和民主权利受到极大限制，社会地位低下。特别是女工和童工，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数十万的小孩子们，在这种制度下面，牺牲他们的健康。他们永不能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他们从极年幼的时候起，就变成资本家的新式奴隶。”因此，挣扎在饥饿和死亡线上的中国工人阶级最富于革命的坚定性和彻底性，迫切需要通过革命来改变自己的悲惨境遇。长期以来，工人阶级反抗中外资本家残酷剥削的斗争，经常发生。早期的工人斗争，主要局限在一厂一地小规模的自发的经济斗争，为工人大众谋取的利益也十分有限。但是五四运动期间，中国工人阶级以空前的规模和巨大的声势参加了这场反帝爱国运动，他们以特有的组织性和坚定的斗争性，发挥了主力军作用，开始作为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就是在斗争中认识了工人阶级的历史作用和伟大力量。他们走到工人中去开展宣传教育工作，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的结合，为新型的革命政党——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党成立以后，工人运动在党的领导和影响下发展很快，工人阶级的觉悟不断提高，队伍不断壮大。他们在斗争中看到了自己的阶级力量。正如《宣言》指出的：“我们再也不能为着资本家——我们的敌人——的利益来累死，我们宁可奋斗而死；我们再不能忍住我们的饥饿了；我们再不能让那些外国的或本国的监工们的手掌打到我们的脸上；我们再不能看着资本家驱策那些亲爱的小孩子们死在机器旁边。我们决意也不让我们的自由完全被剥夺。”因此，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共同向着东家奋斗，而且我们从此觉悟，这是救济我们的唯一道路。”因此，《宣言》成了工人阶级掌握本阶级命运的思想武器，一经发表，立即在全国工人中产生巨大影响。

　　二、《宣言》是工人阶级组织起来、团结战斗的行动纲领

　　工人运动的实践教育了广大工人群众，使他们开始认识到组织起来的重要性。党成立之初，在产业工人比较集中的沿海城市、交通沿线城市或大企业，成立了几十个工会组织。这些工会，有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有的是国民党领导的，有的是黄色工会，有的属无政府主义，有的属资产阶级把持的招牌工会或劳资合作的团体。如，上海当时有40多个工会团体，其中招牌工会就占了三分之二。招牌工会维护资产阶级利益，主张阶级调和，劳资合作，反对阶级斗争。当时，党通过在工人群众中做大量的思想教育工作，公开揭露招牌工会的真实面目，努力把受招牌工会影响的工人群众争取过来。又如，广东的工会组织十分复杂，分属于各种不同的派别，他们在工人群众中已有广泛的影响。为此，党一方面对被各派控制的旧工会进行争取和改造，在工人群众中进行耐心、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使他们摆脱黄色工会、封建宗法思想和农民小生产者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着手以先进的方式建立现代工会组织。

　　大会总结了党领导罢工斗争的经验，认为工人阶级联合起来，成立现代工会是罢工斗争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正如《宣言》指出的：“虽然这些工会的组织和罢工运动，还只是一个工厂，一条铁路或是一个地方的举动，但是已能证明给我们知道，凡是组织或运动范围较大的，一定得到胜利。”香港海员罢工胜利的经验证明：“工人们的确具有伟大的能力和工人们必要有组织”。而共产党领导的工会组织同其他工会是有原则区别的。《宣言》告诉大家：组织工会的目的“是要用我们这个阶级组织力，做奋斗的工作。”这个工会组织不是一般的群众组织，而是有明确的斗争目标的：即，近期目标是开展要求“增加工资和改善待遇的罢工运动”，“谋达到改良我们的状况”；而长远目标则是进行反对帝国主义、封建军阀和资产阶级（当时没有区分民族资本和官僚资本）的政治斗争，以推翻它们的反动统治。因此，组织工会“不仅仅是娱乐、教育或抚恤的机关”，那种“只有公所和无意义的工会组织，是断断不行的，因为这种组织是不能够自卫，更没有反抗的能力。”这里明确地提出了：“国际帝国主义和本国军阀也是我们的敌人”的观点。因为“他们时常压迫我们，杀戮我们的领袖，枪杀我们罢工弟兄，禁止我们罢工，剥夺我们集会结社言论的自由。”可以看出，《宣言》如实反映了大会接受共产党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政治主张，为工人阶级指出了明确的斗争方向，成为工人阶级组织起来、团结战斗的行动纲领。

　　由于工会是在共产党领导下同敌人进行坚决斗争的真正具有号召力、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坚强组织，因此必须强调工会组织的高度统一性。在工会组织内部要清除封建行帮思想，“不可把我们自己分成什么广东帮、宁波帮、江北帮、天津帮等，因为这是使自己这个阶级互相分裂，断不能用这种帮的团体和资本家奋斗。”《宣言》转达了全国劳动大会向全国工人们的慎重宣告：“我们工人们决不要分党派，决不要分男女老少，只要是赚工钱的工人们，都应该按照产业的分类法，组织在各种工会里；而且要把各地工人们按照产业组织的工会，联合起来，组织各种全国的产业总工会。即使一时不能组织成产业组合的工人们，也应该把他们的工会组织成一个纯粹的工人阶级的团体，而且要弄成组织的范围较大和更有系统的团体”。根据当时各地工会组织成员复杂的情况，《宣言》告诫工人们要保持工会组织的纯洁性：“不能让投靠资本家压迫工人、破坏罢工的工贼混进工会组织中来；也不可容忍那些东家或东家的走狗加入工会里去，因为那些敌人们会破坏我们这个阶级的团体。”只有这样，工会组织才能成为坚强有力的工人阶级的群众性组织。

　　《宣言》强调全国的工人阶级在罢工斗争中，应该互相支持、相互配合。从香港海员罢工胜利的经验中提醒大家：在工人运动中，一地工人发生罢工，各地工人应发扬团结奋斗的牺牲精神，采取同盟罢工等各种方式给予全力支援，要求“全国工人们非一致行动不可”。“要明白：无论哪种或哪个地方的工人们对资本家的奋斗，都是这个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奋斗。因此，我们必定要互相援助，才能得到胜利”。这已是被许多次斗争实践证明了的真理。同时，《宣言》还强调工人阶级 “要结合全国的农人，至与小资产阶级暂时联络，共同向着那些敌人奋斗，争得我们的自由”。这说明共产党为建立革命统一战线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三、《宣言》是联合全世界无产者向旧世界宣战的战斗檄文

　　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是共产国际于1922年1、2月份召开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之后举行的一次重要会议，因此大会认真贯彻了列宁关于民族和殖民地问题理论的精神，要让中国工人阶级懂得：全世界无产阶级必须联合起来，通过革命斗争推翻各国的反动统治，消灭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的革命道理。从大会的日程安排、议题内容等方面都体现了这种精神。在大会会场的设计上，中国劳动书记部特别布置了两条醒目的大标语：一条是“打破军阀主义、打破帝国主义、打破资本主义！”另一条是“世界劳动者及被压迫的民族联合起来呵！”大会举行的开幕式上，由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负责人张国焘带领代表们高呼了两个口号：一个是“全国劳动大会万岁！”连呼了三声；另一个是“全世界劳工联合起来！”也连呼三声。会议的这些安排都是前所未有的。大会开幕词的内容，也特别强调了中国的工人运动要很好地借鉴世界各国的革命斗争经验。①

　　联合世界各国无产阶级共同战斗的内容，也可从《宣言》相当篇幅的文字中得到深切感受。《宣言》指出：“无论外国或本国的资本家，都是我们的敌人，无论哪一国的工人们都是我们的弟兄”。“我们工人阶级哪能坐视那些各国资本家联合着对付各国的工人们，而各国工人们倒不自己联合起来呢。”《宣言》以香港海员罢工的事实为例：让人们明显地感到“各国资本家与中国资本家是怎样联合着压迫我们工人们的”，由于他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所以“资本家剥夺哪一国海员和一切的工人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在香港海员罢工过程中，中国海员却没有得到外国海员的援助，其中的原因是“因为中国海员与各国海员没有亲密的联络的缘故，所以在此次罢工中间有的外国海员是隔岸观火，有的外国海员还破坏中国海员的战线呢。”

　　因此，《宣言》反复强调：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劳动者的根本利益是完全一致的，“全世界的工人们和被压迫阶级是人类中间的最大多数，我们凭借的就是人多势大，人多势大的团体便是使我们成功的要素”。《宣言》又一次转达了大会的宣告：“要使中国工人们和外国工人们建立亲密的关系，共同向着全世界的资产阶级前进！”使《宣言》成为中国工人阶级联合全世界无产者，目标一致地向着黑暗的旧世界宣战的檄文。《宣言》号召：“全国的男女工人们！我们手携手大踏步向前进吧！并且在我们前进的行列中，要高呼全国工人们联合起来！全世界劳动者和被压迫人民联合起来！共同向着资产阶级和压迫阶级前进呀！”《宣言》最后以必胜的信念，豪情满怀地指出：“我们极相信我们这个阶级是会得到最后胜利的，将来的世界必定是无产阶级和被压迫阶级的世界！”

　　综上所述，《宣言》的文字虽不多（仅二千多字），但比较简明地概括了大会的全过程，体现了大会的成果，并阐释和发展了大会的主要精神。大会确立了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工人运动中的领导地位，在党和劳动组合书记部的领导下全国工人阶级开始实现联合与统一，党提出的关于建立全国性现代产业工会的原则也被代表们所接受任务，特别是反帝反封建军阀基本目标和任务的提出，为以后工人运动的发展指明了正确方向，因而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但是，这毕竟是在党刚刚成立仅九个多月召开的一次会议，它不可避免地会存在一些不足。如，对于革命的对象问题，《宣言》把资本主义同帝国主义、本国军阀主义相并列，一起放在革命对象之内，而没有把民族资本和官僚资本区别开来；又如，对于帝国主义、军阀主义，会场标语上使用的是“打破”，而不是“打倒”，在程度上是有很大不同的；另外，对于同农民和小资产阶级也只是“暂时联络”的关系，而没有提到建立民主革命统一战线的高度去对待。当然，这些都是党的二大之前、民主革命纲领尚未制定的情况下出现的问题。尽管如此，《宣言》的公开发表影响是很大的，是它向广大的工人群众宣传了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的主要成果和精神，并与随后开展的劳动立法运动一起，有力地推动了正在兴起的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的迅猛发展。

　　（作者系中国国家博物馆顾问、研究员）

　　① 刘明逵 唐玉良主编《中国近代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第4册，第315—317页。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年1月版。以下引文如引自《宣言》，均不再另注。

　　② 同上书第1册，第378页。

　　① 同上书第1册，第233页。

　　② 同上书第1册，第234页。

　　① 同上书第4册，第28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