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观恒(1746~1812),字熙茂,广东新会人。出身贫寒,40多岁仍未有妻室。后去广州谋生,替人看守歇业的铺店。因有外商运货到广州发售,受到广州行商压价,外商不肯贱卖,租借卢观恒所看守的空铺储存货物,并订定各货价目,委托卢代为出售。观恒经营有术,将货全部售清。因此,取得外商信任,陆续运洋货来广州,托其代售,如是观恒积聚了一定资本,生意越做越大。据英国驻广州大班宣称:卢观恒是广东最引人注目的商人,他不仅承销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大量货物,也大量地从内地商人处购货,因货物太多,以致很难找到贮藏货物的仓库。
1792年,卢观恒正式承充行商,行名“广利”,址在源昌街,即今广州文化公园附近。观恒字熙茂,外商都称之为mowqua(茂官)。由于卢观恒杰出的管理才能,广利行迅速发展起来。1796年居行商第三位,第二年跃居第二位,仅次于同文行。1800年与同文行潘有度(潘启官,puankhequa)同为行商首领。1808年潘有度退休后,卢观恒遂名列第一,为首席行商。观恒多次申请退休未果,直到1812年12月20日去世。
卢观恒死后由其次子卢文锦继承行商,商名卢棣荣,也称茂官(mowqwa),但实际权力由长子卢文举(kowqua,举官)掌握。卢文锦为了炫耀自己,硬把其父入祀乡贤祠,导致了轰动一时的入祀乡贤祠案。
明清时期,凡有品学德行的人,死后由大吏提请祀于其乡,入乡贤祠。乡贤祠设于学宫内,每年春秋二祭由地方官主持,祭祀行礼。因此,能成为乡贤是一种极高的荣誉。卢文锦以其父办义学义田,有功桑梓为由,要求将其父入祀乡贤祠,并重金贿赂广东各级地方官吏。因此,新会知县吉安、邑绅何朝彦等附和其说,又由进士谭大经牵头,罗致一批新会士绅签名,要求将卢观恒入祀乡贤祠。巡抚董教增、藩司赵宜喜信之,详请咨部。
1815年5月10日奉旨入祀,卢文锦在明伦堂大宴宾客,设饮唱戏,极为豪奢。此事引起一些士绅强烈不满:卢观恒既未曾读书,又同堂兄争田产,拔兄发辫,用300金买其案,这样的人怎么能入乡贤祠呢?
越华书院诸生香山黄培芳、东莞邓和番禺陈昙看到广州城每天都张贴有告发此事的举报信,于是三人商议分途抄录,录成一卷。总督考核时,交收卷委员。委员初不肯接。掌教陈昌齐劝他收下,说这是公论,应使总督知晓。陈昙三人认为只要向上告发,肯定成功,只是自己生员身份不适合上呈。于是,由举人刘华东介入此事。
刘华东,字子旭、三山,号三柳居士。原籍福建,因父来粤从事盐运,寄籍番禺。1801年中举,但仍留家勤读苦学,常接触下层,了解民情,喜欢与贩夫走卒、市井贫民为伍。生性豪侠,喜见义勇为。他作诗写文章不受羁绊,纵横交错,起伏跌宕,时人称之为文怪。他得知此事后,愤然曰:“此何地,而令牙侩厕其间,吾辈所读何书,岂容缄默!”即上书总督蒋攸,蒋认为公事不当私谒,还其书,令具牒。
刘华东便与新会举人唐寅亮等把原来上总督书写成《草茅坐论》刊印,严厉指斥卢观恒:“不学诗,不学礼,身不行道,皆弃于孔子者也。有贱丈夫焉,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为富不仁。鸡鸣而起,而罔市利放于利而行,非或徒也。……百亩之田而夺之食,乐岁终身苦,是以君子弗为也,是禽兽也,贤者亦乐此乎?兄之臂,摩顶放踵,拔一毛可畏焉,人见其濯濯也,是豺狼也,而谓贤者为之乎,其横逆由是,是不待教而诛者也。”一时《草茅坐论》远近传诵,虽妇孺无不知,绅士奔走络绎,争来拜见刘华东,共有200余人。华东于是率众持烛帛浩浩荡荡往郡学乡贤祠,焚香拜祭先贤陈白沙,宣读祭文。众人伏地痛哭,震天动地。
此事发生后,卢文锦企图毁灭其父殴兄罪证,但由于新会县吏抱案牍先逃,卢文锦只得作罢。华东得录观恒拔兄发案牍,又集郡学士绅签名,签名者日众,于是华东将联名信上书大府。同时还把各地收集的举报信和《草茅坐论》寄其老师孙御史,御史派殷某往江西越控。
巡抚董教增欲平息此事,督粮道廷杰、广州知府杨健、潮州府万云、韶州府金兰原等虽先后为承审官,但皆秉承董意,多方诘难华东,华东不为动;卢文锦又以重金引诱,华东亦不为动。恰好雷州府经历李棠派人上京告发总督蒋攸,并将此事禀告朝廷。嘉庆皇帝特派钦差大学士章煦、侍郎熙昌调查此事。
适总督蒋攸巡边,不在省城。于是,钦差、巡抚、藩司等会审于藩署,众绅商青衣候质。由于章煦与藩司赵宜喜乃姻亲关系,有意偏袒。章欲严惩告发者刘华东,摘《草茅坐论》中“朝中有人上下其手”句责问刘华东:“朝政清明,何人敢为鬼域?”欲以诽谤罪来加害刘华东。刘华东稍迟,旁边陈昙上前答道:“某辈草堂,岂识朝仪?所识者抚院之私朝耳。”章熙问:“人何指?”陈昙说:“人则众论者皆指方伯,则正章之姻也。”章熙只好撤堂,屡讯陈昙,昙皆侃侃无所屈。华东多得陈昙帮助,另外浙江钱塘举人张杓也帮刘华东对簿公堂,不为势屈。
此案自事始迄案结凡10月,华东被羁守南海署5月,对簿出堂十数次,艰险备尝,旁观股栗,而华东却毫不气馁,从容力辩。章煦只得上奏朝廷,请求回避,皇上下令改由总督蒋攸同熙昌审理完结上报朝廷。1816年2月,朝廷降下圣旨:将卢观恒滥祀乡贤祠的“木主”撤出,革去刘华东举人头衔,摘去卢文锦顶戴,结保之巡抚、藩司等各级官员、士绅分别降级罚俸。
卢观恒被罢黜乡贤祠,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因为19世纪初期中国资本主义虽有一定发展,但封建势力还根深蒂固,传统的重儒轻商思想还未变革。卢观恒尽管非常富有,且捐有官衔,但其身份主要还是一个普通商人。加上其殴打堂兄,又以贿赂入祀,不符合乡贤德才兼备的标准。况且卢观恒生前奢侈挥霍,对百姓作威作福,因此很难获得百姓支持。但卢观恒发家后也曾兴修水利,创办义仓义学,助饷赈灾,修建祠堂,甚至出资设立种痘局等。这些社会公益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利于社会安定和发展的。所以对卢观恒的评价也应持客观态度,入祀之举,亦非他本人意愿。